今汐

寒盡覺春生

鑑定依據：【頻譜檢驗報告RA2100-G】 無明確共鳴時間，主訴於幼年時期已出現覺醒徵兆，能與歲主「角」互相感應。 對象聲痕位於背部正中，共鳴後部分體徵發生變化，共鳴能力發動時，顱頂會長出類龍角狀結晶物質。 對象可凝聚淡色天光，匯聚成類歲主形光芒，經測試可確認，該光芒有著與歲主相似的力量。 經觀察，該對象的共鳴能力具有罕見的成長性，成長至最佳狀態時，或許可以流轉時光。 共鳴頻譜檢驗圖與已知歲主頻率波動區間接近，測試有較強的諧振反應，但由於歲主特殊性，無法完全確認共鳴源。 受試樣本拉貝爾曲線不具收斂性，具有顯著週期性特徵，檢測結果判斷為先天型共鳴者。

波形檢驗圖呈橢圓形波動，時域表示穩定，未見異常波形。 診斷結果：超頻臨界值極高，穩定性極高，幾乎可以肯定無超頻風險。 無過往超頻史。 建議按時進行定期檢查，暫無需心理輔導。

今州城地處邊塞，提起邊塞，大多給人窮天極地、荒山僻壤的印象。
從未去過今州城的行商接到前往今州的單子，連忙擺手推託：「我身體不好，要去那麼遠的邊陲之地，我可受不了。」
前輩卻只是笑笑：「今州城那地方，你去了才知道。」

行商被前輩半哄半推著上了路。兩人穿過荒瘠蠻地、瘴霧叢林，終於來到了一片山清水秀、風光明媚的地方。
高聳的城門矗立在林道的盡頭，門口站崗的士兵親切友好，檢查過證件，便客客氣氣放兩人進了城。
城中民熙物阜、政通人和，半點沒有囿於邊疆，荒涼垂敗之色。白牆黑瓦、婊子彩鯉，城中景色一點都不輸物產豐饒的內陸之地。在城內走兩圈，喝上一壺六羨茶館的工夫茶，吃上一碟攀花飯館的龍抬頭，看上一場今州劇院的英雄戲，跋山涉水的疲憊被今州獨有的風貌人情一掃而光，心中的疑慮也被今州熱情質樸的民風吹得煙消雲散了。

「都說今州偏遠，沒想到這麼豐饒啊，跟個桃花源一樣！要在這邊陲之地把房子建成這樣，可不容易吧？」
「那可不，令尹說了，不用管在什麼地方，自己想過什麼日子，就努力過什麼日子。管它荒山殘象，先建了再說。畢竟在不幸到來之前，還有很多幸福的日子可以過呢。」
「嗯，理是這麼個理，做起來可就沒那麼容易囉。況且你們一城的人，家家戶戶都是如此，實在難得啊。」
「有什麼難的，跟著令尹就行了。樁樁件件，都有令尹帶著我們呢。」
「你們這令尹，看事情這麼通透，還能身體力行地帶著你們落實，實在是不簡單啊。肯定是老江湖了吧？」
「老什麼呀，令尹年輕著呢，才十幾歲！」
「十幾歲？！」

今汐剛被選為令尹時年紀尚幼、資歷尚淺，人們信任的多半是歲主的選擇，是歲主共鳴者的身分，而不是今汐本身。
作為一名合格的令尹，即使開局不利，也得用盡全力將今州引領至更好的未來。況且，信任是要靠自己的能力去爭取的，今汐很清楚這點。
比起眼中的懷疑，今汐更在意城民們臉上的疲態——那是一種被生活的苦痛反覆碾壓，喪失了希望的疲態。
今汐知道，比起物資匱乏、內憂外患的環境，更難的是讓被生活摧殘得早已喪失氣力的人們恢復期盼明天的勇氣和信心。
在這種情況下，人們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精神寄託，而這個寄託是不是目前的自己，並不重要。

於是，在一次災後重建中，少女令尹上演了一場「歲主與願」的「神蹟」。這處村莊地勢偏遠，殘象潮雖已退卻，連年的頻率紊亂卻導致了持續異常，烏雲壓城，雪凝不化。
少女令尹請村民說出自己的願望。剛開始無人回應，直到一聲噴嚏打破寂靜，緊接著，一個小小的聲音怯生生地哼唧道：「好冷……要是天氣沒有這麼冷就好了。」
今汐站在人群中央，手捧龍鱗，閉目頷首：「我會向歲主傳達你的願望。」
霎時，她的頭上生出龍角，一道形似歲主的光芒劃破黑壓壓的烏雲，擊穿地上的積雪——霎時間，冰消雪融，寒去春來。
眾人驚嘆：「歲主……歲主顯靈了！」龍形天光倒映在人們的眼中，重新點燃了希望的光芒。

一傳十、十傳百，許願的習俗逐漸風靡今州。
大大小小的願望在邊庭附近聚集，傳進少女令尹的耳中。
她從這些細碎的願望中找出關鍵的資訊，制定對應的策略。
「擔心殘象溜進城裡。」——任命桃祈為天工防事科事務長，帶頭升級邊防城牆。
「希望戰爭早點結束，爸爸早點回家。」——將黑石武器科和工學材料科並列為重點研究科，一邊應對進化的殘象開發新型武器，一邊升級防護材料，邊攻邊守，齊頭並進。
「城裡混進了流寇，害怕。」——增設巡寧所，增加巡尉數量，夜歸攘外，巡尉安內。
不出三年，邊防城牆煥然一新，新型武器橫空出世，殘象潮敗退至百里之外，城中政通人和，物埠民豐。

人們逐漸發現，所謂「歲主與願」，只是少女令尹開的一個善意的玩笑。
畢竟，無論今州境內發生什麼事情，令尹都會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親自了解狀況，解決民眾們的難題。
畢竟，邊庭辦公室的燈光永不熄滅，即便是節假日的深夜，令尹也一邊聆聽著大家的願望，一邊奮筆疾書。
畢竟，即使令尹的手中並沒有龍鱗，也一樣可以喚來破冰的天光，一樣可以使時間流轉，寒盡春來。
……
時至今日，許願已經成為了人們的習慣，成為了人們與令尹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希望令尹別那麼忙，有空休息休息，和大家一起看看戲。」這是今年最後一個願望。
今汐笑了笑，合上手中的文件，側身靠在邊庭的窗戶上，閉眼傾聽起今州劇院那邊傳來的，新戲《龍女與願》的婉轉唱腔。

今令尹總是溫和地笑著：「目前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但請放心，我會帶領大家。」
彼時殘象肆虐，將士們在前線殺敵，人們擔心再也見不到出發去前線的親人，也擔心臨行前的告別即是永別。
新上任的少女令尹見多了人們目中無光、哭喪著臉的模樣，她不忍在大家的愁苦上再添一份愁苦。
況且，作為一州令尹，如果連她都哭喪著臉，勢必會動搖大家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信心。
所以，她必須將今州人民所有的苦難和猶疑都抵擋在身後。

沒有實績支撐的笑容會被認為是偽善敷衍、或者上位者高高在上的不知人間疾苦。所以她的笑容背後，有著廢寢忘食的籌謀，有著盡心竭力的付出。
戰場上夜歸戰士們驍勇奮戰，殊死拚搏。出征士兵的家人們時刻牽掛著前線的親人，到了食不下咽、寢不安穩的境地。無音區沒有信號，終端無法即時通訊，令尹就聯合天工和嗚嗚物流，開辦軍中快遞活動。嗚嗚物流免費以極快的速度為士兵們傳遞家書，天工則配合修建一些便捷道路作為支持。如此一來，城民們可以及時了解到親人在軍中的情況，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戰死士兵的家人們經歷了骨肉分離的切膚之痛，只給撫恤金並不足夠。令尹聯合軍策府和天工商量對策，先是提高了撫恤金的數額，確保英烈家屬後世無憂。再是給予相應的榮譽，雖然夜歸戰士們並非因為看重榮譽才奔赴戰場，但每一名戰士的付出都該被銘記。邊牆升級完成後，鳴鐘廣場成為了下一個重點基建項目。鐫刻戰士姓名的石碑選用虎口礦場勘探出的上好礦石製作而成，風吹不壞，雨打不腐，堅硬如鐵，可保千年不蠹。鳴鐘廣場建成後，人們多了一個紀念憑弔之所，心裡也就多了一分慰藉。

如此種種安撫善後之事，令尹總是親力親為。人們一看到令尹溫和的笑容，就知道她會帶來和笑容同樣溫暖人心的政策。
這樣的溫暖撫平了些許戰爭帶給人們的傷痛，帶領今州城中的百姓熬過戰爭的寒冬。

今令尹是個難得的好脾氣，遇到什麼事情都保持著大方得體的笑容，幾乎沒有人見過她發怒。
「你說，咱們的今令尹是不是不會生氣呀？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溫柔大方、游刃有餘的樣子。」
「是哦，話說我還有點好奇，那麼溫和的人，生起氣來會是什麼樣子呢……」
「我見過。」平時沉默寡言只管悶頭做事的礦工阿實開了口。

那是一個異常寒冷的深冬，礦上剛結了一筆工程款，卻被承包商悉數吞下，藉口說什麼設備使用過度，要收損耗費。
戰火剛熄，令尹新任，到處都是一副百廢待興的模樣。土木建設對礦產的需求量大，天工自有的勘探設備不夠用，就租借了私有的。沒想到那商人競標時有多積極，結款時就有多無賴。更可惡的是，他身為商會會長，仗著自己壟斷了市場上的勘探設備，根本不把大小官員放在眼裡。
辛苦了一整年，就等著結款回家過個好年，如今這樸素的願望卻要落空了……阿實看了看自己粗糙、布滿裂痕的雙手，又想起工友德彪說的，當老實人沒前途，不如狠狠心幹一票，去搶了那奸商，反正也是不義之財，搶就搶了。

月黑風高，阿實跟著其他工友悄摸潛進商人的府邸，壯著膽子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著門內的動靜，準備尋找恰當的時機衝進去。
「朱老闆，我來做個簡短的通知。」聽著是一個少女的聲音，溫柔大方，細聽卻透著一股寒意，「你被商會除名了，經營資格也被吊銷，以後無權參加任何今州的商業活動。」
「哦？今州不是最講求法度嗎？你這小令尹莫非是剛上任不懂事？除名商會會長的流程怎麼也得兩週吧？吊銷經營資格也需要實質性的證據，可不是你空口白牙就能吊銷的。」
「既然你提到法律，我就同你講講法律。今州商業律法第一百八十條，除名商會會長需要超過商會半數成員簽字同意，並由天工商務部部長、天工事務長簽字同意，最終由令尹簽字同意。等令尹簽完再層層傳回，確實需要多花費一些時日……所以，我親自出現在這裡告訴你這個結果，便是為了省下這些時間。這樣，工人們才能早點拿回錢款。」
「至於證據嘛……我從不打無準備之仗，證據早已由巡寧所收集完畢，遞交律令院了。」
「還有你那引以為豪的壟斷設備，其實早在礦場動工的第一天，我就叫天工加緊生產設備，今天剛落地一批。至於你的那些，不過是臨時借用罷了。」
後面的話阿實沒有聽清，屋內傳來一陣嘈雜，似乎有人在試圖掙扎辯解。但在絕對的證據、萬全的準備面前，這種掙扎不過是徒勞。
不一會，阿實的終端上傳來了入帳資訊——正是那筆大家應得的工程款。這下，可以過個好年了。
此後，礦上再也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令尹頒布了新的律法，禁止任何人壟斷市場，還更改了資金結算方式：在結款給商戶之前，會優先發放工人們應得的工資。
度過了這個冬天，年年都是好年。

「阿實你快說呀，令尹生氣是什麼樣子的？"
「嗯……令尹生起氣來也不可怕，反倒……令人安心。」
「什麼嘛？！」

大家都說今令尹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智謀無雙，沒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沒有什麼事情是她做不成的。
畢竟，她剛上任就快速了解了城內外的各種動向，頒布了一項又一項利民政策，春芒化雪，濟世安民。

作為今令尹，自然得對今州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瞭如指掌，大到軍政民生，小到……不，只要會影響民眾的事情，就不能算小事。這是今汐對自己的要求。
但最近她不得不承認，有個對今州十分重要的人，以及和那個人相關的大部分事，她都不清楚……或許正因如此，她對那人格外上心。

根據今州類書記載，曾經有一位能夠肉身吸收殘象的英雄，在今州乃至整個瑝瓏的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如今，有一位奇異之人即將現世，此人或許與那位英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她知道貴客身分特殊，一旦甦醒，就必處於風暴的中央。於是，她籌謀規劃，用自己的方式迎接這位貴客。她錄下全域通訊留言——沒有指明特點，以親切友善的態度迎接每一位來到今州的客人，讓人們感受到賓至如歸的溫暖；她傳遞信物——既能尋得與她心有靈犀的貴客，又能引出潛藏在暗處蠢蠢欲動、侵擾貴客、為禍今州的隱患。

她擔心貴客的安危，派出貼身近衛暗中保護；她調動一切可調動的資源，以恰到好處的分寸幫助貴客破解了一個又一個謎局……她歷經千辛萬苦，只為按時回到今州，以赴三日之約。
乘霄山原為一處避世桃源，而現今歲主遇險，機關奇詭、神秘紅衣在純白的雪中時隱時現……種種風詭雲譎在歲主休憩的平靜之地掀起波瀾。少女令尹隻身入局，一邊抵禦各種困難，一邊探尋歲主的消息。即便強大如令尹，孤身一人踏入如此莫測之境，也很難全身而退。每當她傷痕累累，遙覺前路艱險，她都會模模糊糊看見一個身影，一個正在等待著她的身影——正是那位貴客。甦醒後的貴客已經身體力行地了解了動盪的當下，知悉了飄搖的過往，正等著她一同做出正確的決斷，將今州引領至勝利的未來。
在邊庭的露台之上，歷經艱險、砥礪而歸的少女令尹望著眼前的貴客，目光溫柔而欣喜。她頷首致意，落落大方地說出已在心中默念過多遍的開場白：
「三日為期。」
「看來你我都未失約。」
「請容我正式自我介紹一次，我是今汐，很高興見到你，漂泊者。」